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文学院15级汉语言文学三班欧阳芳
“秋凰(原为风,错念)槭槭鸣枯蓼,船阁荒村夜悄悄”,这是她名的由来。“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这大概就是她命的写照。
她叫言秋凰,一朵开在民国襄城桥边的灼灼红药,生来艳丽,落幕亦凄美;她是飘零于乱世的虞姬,华衣苍苍,心怀社稷之事,未忘儿女情长,可惜的是她命中终无霸主;她是身不由己的鸢,被命运的绳牵系着,被乱世的飓风席卷着,落拓而华美的碎裂于一方天地。
初见·芍药
“芍药犹绰约也,美好貌。此草花容绰约,故以为名”《本草》中有关芍药的记载让人无端便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位身姿影绰,顾盼生辉、魅而不妖的女子身形。如同葛亮在《北鸢》里对言秋凰的描绘:“这女人,其实是穿着朴素的,但她在看你的时候,眼里却有跌宕,一层层的,最里的一层,是种慵慵懒懒的困意”。只简单而素朴的一句,却足见其风流。而她的在台上的“卧鱼”,衔杯下腰,身态柔软如少女,将个任性的杨玉环演的理直气壮,风流浪荡处,尽显雍容,自是当之无愧“绰约二字”。而最令人称道的,便是“她回过身,仁桢看见她松绿色的旗袍,簌簌响了一下,随着身体的扭动泛起波澜”一句。无端让人想起《红楼梦》第六十二回史湘云醉卧青石来“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蹬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嚷嚷的围着她,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分明皆是无声静景,却好似叫人闻得见花香,听得见松声,想得见风流宛转。想来葛亮先生爱极了曹公,不仅《北鸢》之名取自其《废艺斋集》中的《南鹞北鸢工考志》,且连叙事收发、风格都向其致敬,才会让人有此联想罢。
命运·纸鸢
人生一线,恰似风筝,命运漂浮无着。乱世的女子,更是身似飘萍,何况伶人戏子。“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比起遭人非议了千年的商女,言秋凰所不同的,也只是晚生了千年而已。年少失祜,入亲王府,所幸拜得名师,成为名震一时的京城名伶,然而福兮祸倚,比试中师父劳累而死成了她一生憾恨,她守孝半年,失意离开,遇上有妇的知己,怀上女儿又转眼失散,得知真相后已天人两隔。她的命运,真如几度浮沉的鸢,没有“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天”的得意,只剩“抛家傍路,萦损柔肠”的黯然销魂。
结局·虞姬
在《北鸢》里,言秋凰唱得最多的戏,便是《霸王别姬》。映象最深的两次,一是在冯府三老爷的寿诞上。如意冠、鱼鳞甲、鸳鸯剑、凤斗篷波澜微现,随了身段摇曳。此时的言秋凰,便是虞姬,白衣苍苍,静立于月光之下,心怀社稷之事,未忘儿女情长。第二次,便是落幕。她守着杀女仇人和田的尸首,对着夕阳,静静的为自己上装。尘埃落定,已然生无可恋,唱片机里传来吚吚哑哑的,她的唱腔。她想,她唱了一辈子的戏,从未演的这样好过。只憾没有观众,对手欠奉。满眼黄泉碧落,隐约有笙箫之音。她和着那音,缓缓的唱:“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她将匕首插入胸膛,唤着蛮蛮(女儿),如落叶委地。她是虞姬,可惜命中无霸主。甚至没有懂她的知音――她生前,为报仇委身和田,被行人扔死老鼠,被锄奸队盯上;死后,人们猜想她随日本人而去,或是回归风尘。这就是乱世,总有一方可容纳落拓华美的碎裂,而后又将她隐藏、湮灭。
她是那样与芍药契合的女子。花颜绰约,顾盼生辉,如鸢般浮沉乱世,却到底未能得到“唯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装”的怜惜,在世人的误解、不屑中华丽而落拓的碎裂。如今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而桥边灼灼红药,年年知为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