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北鸢》有感
——谦卑骨子里流淌的江河
文学院16级秘书学二班刘佩
“北鸢”来自曹雪芹的《废艺斋集稿》中《南鹞北鸢考工志》篇。“北”指北方,“鸢”即风筝,作者全书以“鸢”作喻,犹如命运引线,风筝虽随势而动,但在风起云涌、动乱兴衰的民国年代却还总有“一线”牵引,亦不会丧失其主心骨,时代浮沉、人世跌宕,却不会偏离航线,这就是做人的本分。
这部书主写两大家族卢氏与冯氏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卢家少爷文笙与冯家小姐仁桢幼时相遇,中间经历断断续续的离别至成年相守的故事。情节伴随着民国时局的动荡而跌宕起伏,牵扯的人物层面也比较广,大多数都是老爷太太小姐,称得上“谦卑”的大概是小荷、云嫂还有做风筝的龙师傅。他们“骨子里流淌的江河”我觉得是家国不幸面前,试图反抗未果,最后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坚强生活的心境吧。
这本书中最让我动容的一个角色是孟昭德。
孟昭德与卢文笙的母亲孟昭如是同胞姐妹,均是亚圣孟轲的后裔,但是在民国时期,这一支家族已经到了花果飘零的没落地步,昭德下嫁土匪军阀石玉璞,因是家里的长姐,所以向来是个十分有主见且干练的人,待做了土匪的夫人,生生死死打打杀杀的事儿也经了许多,胆气与魄力非寻常人可比。这样一个刚毅肃穆的人在丈夫死于旧部柳珍年之手后竟彻底疯癫,像是前半辈子的浮沉已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和元气,这时的她只会想着去世多年的爹,开口说话也只一句:娘,我饿。后来日本攻占天津,妹妹昭如携姐姐回到襄城后开始了流离逃难的生活,在途中遇土匪,一向痴傻的昭德趁人不备卡住头目的脖子并用枪狠狠地抵住他的太阳穴,以此昭如等人才得以放行,待他们走远,昭德拉响手雷,对土匪笑说,我男人打家劫舍的时候,恐怕你还没有断奶。
小说里首次提到昭德就让人感受到她的威严,“虽是病着,仍是刚毅静朗的样子。合了眼,手里是一支羊脂玉的烟筒。有些烟膏的熟香,袅袅在空气中,松松弛弛地散开了。”
对待丈夫与他的姨太太们竟比《甄嬛传》里的皇后还要宽和,“昭德将腿上的狐皮褥子,使劲裹一裹,说道,这不新娶了房姨太太,新鲜劲儿还没过去。也好,男人在女人身上多下些功夫,省得他在旁的事上瞎闹腾。”教训起弟弟来毫不留情,自己的一套道理摆得无懈可击,“昭德轻轻拍起了巴掌,继而冷笑:好个刚直不阿的孟大人,我是长了见识,制私贩私打大明起便屡禁不止,倒是要在您这儿改了风水,我且不论这伙子贵人将来怎么怨你,如今我担了用人唯亲的名声,你做得再好,也还是石玉璞的舅子。”
孟昭徳是主角卢文笙的大姨,一个可能不太起眼、却极具气性的配角,在我心里留下了特别铿锵有力的一笔,也赚去我阅读此书的第一把泪。
她年轻时嫁了个军阀武夫,从此便经营丈夫三妻四妾的“后宫”琐事,一生无子嗣,却尽为弟妹做主考虑。昭徳的身影在一家人疲于奔命的路途中嚯得高大了起来。当葛亮写,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亮,我就全明白了。她装疯、她卖傻,她是头发花白的老妇,她不怕露出衰朽的乳房,她哼起不着调却肃穆悲壮的曲调,在一帮羞辱至亲的匪徒面前,她瘦弱却冷静,她用自己这把看似干枯的身躯救了一家人,了却了自己本可无牵挂的一生,还了妹妹一个惊天动地的恩情,也成全了自己内心最惶惶不安的,对活着的全部理解。
弱女子身上呈现出来的大义,更让人动容,昭德就是这样的女子。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书中一个极有代表性的镜头:
绘画课上,卢文笙画了一个大风筝,取名“命悬一线”。女同学认为题得极好,“当时中国的状况,就是如此。战乱之下,华北之大,已经安放不下一张书桌。学生能坐在教室学画,是不幸中的大幸。”“放风筝,与‘牵一发动全身’同理,全赖这画中看不见的一条线,才有后来的精彩处。不如就叫‘一线生机’吧。”这两个成语是从不同的立场来理解死与生都维系在一条线上。也正如卢文笙告诉雅各的那样--放风筝要顺势而为。而雅各也确实做到了——他顺着自己血液中的贪婪因子,成了一个不顾他人死活、个人利益高于一切的精明商人。
国难当头,一些“有文化传统的人”还总有“一线”相牵:经过优秀传统文化浸洗的人,不会因苦难沧桑而偏离正道,他们坚守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内心,还有中华民族骨子里流淌着的仁义礼智信。传统文化精神的时代意义力透纸背。持守仁义、上进求知、热血良知、舍身为国,这些品格在小说中的一些人物身上不断出现,不分贫富,不论老幼。
如同贯穿始终的风筝,人生一线,时代再怎么动荡,老百姓也总会有个容身之所。在这本书中,我们可以看到旧时家庭中老人们的腐朽老迈,步履维艰;也可以看到新思想运动之下年轻人的炙热张扬,新旧文化的交替和碰撞在这里悄然展现。作者说,“再谦卑的骨头里也流淌着江河”,跌宕起伏的大时代里,那些小人物,总是在自己的一方净土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三等奖】